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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離安(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四年級)


今年的秋天不怎麼冷,穿上薄外套也通常是因為室內空調或是間歇性陣雨。一年之中的陽光我偏愛冬陽,尤其是過了正午的那種,像八分熟蛋黃的金芒色般灑落,沐浴其中能明確感受到被溫暖地烘煨著,不是硬逼人出一身汗的炙燠,也不是似有若無的忽冷忽熱。唉,我想這也是我對於政治的熱度,保持禮貌的距離但是依然關心。

吃午飯時偷閒上了臉書,以前的大學室友正在更新她嘗試烤麵包的照片,該怎麼樣做出發酵地剛剛好地麵團呢,她問。忍不住就要按讚的瞬間,我輕輕上揚的嘴角又不自覺微微顫了一下,忽然想到她現在應是無薪假賦閒在家,突然說不上來那種感覺,像是滿心期待想嚐一口什麼料理,卻發現早已經冷掉了,覆著油光還使人泛胃。

收起手機專心吃便當,卻不知不覺聽起隔壁同事的討論:「欸你多久沒回家了?」「過完年到現在……」「很久欸。」「沒辦法,禮拜六要上班啊,來回車錢加時間我想想都累,連假還要看訂不訂得到票……哪像你們可以通車住家裡?」「我有時候也想搬出去住啦。想要有自己的空間。」老闆說要共體時艱,把事情做完再下班,週休一日就好。

我有點無聊地用筷子戳桌上的海綿寶寶,突然想到在幼稚園的姊姊,一直很想組一個家庭,但是每天早起負責開幼稚園的門,晚上又要跟娃娃車,要常常留下來做教具,噢這是責任制,特殊行業的勞工,聽說後年起會明文規定不適用。「不會比每天來園所小朋友下課的一個外籍勞工更慘啦,她大概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在工作,跟他比我算很不錯啦!」上次姊姊苦笑著告訴我。雖然都是大學畢業,但我大概比姊好一點,不是因為待遇問題,是因為我在時間上比較善待自己,比如說等一下要做的事,翹班。

我在擁擠的城市裡,佔領一塊肥沃的草地,躺下來向上看著這些在喧囂裡努力對抗地心引力的綠枝椏,向著藍天盡情伸展。大樓上的看板說什麼總統?我只想閉上眼感受這午後的微醺。其實是男是女一點都不重要,只要還是人就好了啦!

我覺得首先啊,她/他要知道,雖然有很多不同的單位在底下各司其職,處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,她仍然必須以謙和柔軟的方式和人們交流互動,她要記得,她代表的土地和人民。在她在位的日子裡,她心中的歷史和文化脈絡必然要顯現,這種事大家不一定都會一樣,她要能懂這其中的脆弱,小心呵護不要撕裂了什麼;她要明白,雖然各個專門單位擁有不同的專業,需要被尊重,但是必然也藏著難以進入的高塔,那是難以攻略的城牆,其中甚至豢養著怪獸;她更要知道,她的位置所代表的不是能夠被複製的專業,而是一種信仰,一種希望,所以「在底下」的人們仰望她的時候,其實是「直視」、甚至是以「審視」的角度,來看待自己心中投射的價值和評斷;她會勇敢面對自己的影響力,善用,但是不去迴避,因為迴避會造成猜測,這些猜測要比坦然面對帶來更多爭議;她要在意人民的觀感,因為他不過也是人民,但是她如果有前瞻性的遠見,不要害怕溝通,去讓人民了解並嘗試接受,雖然過程可能難免衝突。

在海岸BOT案的爭議當口,她不只會想到度假飯店帶來的工作機會,還能聽到原住民耆老的歌聲,和在海岸戲水散步的孩子們;她會試著揣想都更計畫案裡,那些等待被拆除的老建築裡面流轉過的時光;被濫用的補獸夾斲傷的動物們,不論是街頭的流浪貓狗或是一級保育類動物石虎,身上無法癒合的,殘缺的痛也會烙印在他的心底;很多工程開發能造成短期可見的經濟效益,這她當然知道,但她更知道大自然裡面孕育的生態是好多生命的家園;她會知道藝術可以和政治互動對話,但絕對不會為其服務;醫療體系守著全民的健康,法律體系維護大家的權益,但是這中間的對立有待消弭,健康保險和醫療疏失損害賠償,讓醫病關係也要健健康康!她會尊重人們彼此自由相愛的權力;她會握住四十多萬,手中沒有選票的外籍勞工的手,允諾一個更友善、安全、人道的勞雇關係;她能正視每種行業裡長存的剝削關係,而不是針對其中一種存在顯著爭議性的行業窮追猛打,是的,我說的是性產業,這種長久以來存在,緊緊扣著屬於人性的七情六慾,卻永無天日的產業。

她會知道,高等教育對國家能否持續成長的關鍵影響不是一朝一夕能看出來的,她必須要有耐心;很多東西好像不是會賺錢,像文化產業看來沒啥賺頭,但他勢必得明白,文化產業蘊貼、反映的社會思潮和時代脈動,是徐緩而且看似沉默的長河,很深很遠,能流到廣垠的汪洋,淘選了多少人事物;她要知道經濟很重要,但是還有很多事跟經濟一樣重要;最後,她要知道我想得很累了,午後的陽光也快用完了,但是她想得一定要比我多,還要比我細心,比我勇敢,比我溫柔,又比我堅強… …。

我起身拍抹掉黏附其上的草綠,怔怔地看著逐漸變暗的藍天,突然很貪心地想看有一座彩虹跨在兩朵胖白雲上的天空,像小時候畫在圖畫紙上的那樣。好煩噢我怎麼會這麼愛作白日夢?翹掉的班還是要補的,又要被扣錢了,還是會被炒掉啊?唉那是我的工作。不是偷懶噢,只是想暫時脫離秩序而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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